本文发表于9月24日《文汇报》头版

本报记者 沈湫莎

  位于普陀区真南路2.8万平方米的工厂里，机器声正嗡嗡作响。

  100多名穿着白大褂的工人正忙着“翻炒”经过72小时粉碎的（黑色）中药粉末，并把它们“起模”成“头子”。“头子”是中药麝香保心丸的内核，一颗“头子”的直径只有0.7毫米，就目前来说，这个步骤只能依靠手工完成。

  这些经过手工操作制成的“头子”，经过“泛丸”——也就是包裹上更多的药粉，最终制成直径0.285厘米的小黑粒，即麝香保心丸独有的微粒丸剂型，这就是能在市场上出售的麝香保心丸。这样的药，一年要卖出4500多万盒，一盒42粒，合计19多亿粒，都是在这家厂里这样一步步完成的。

  从麝香保心丸1981年上市至今，已经过去了31年，就是这样一味“老中药”，去年竟然获得了上海市科技进步一等奖，令不少人大跌眼镜。它还带动了上海尊龙凯时药业有限公司从一家亏损企业到今年预计麝香保心丸销售额超8亿元。“这都是靠科技创新。”尊龙凯时药业总经理周俊杰反复强调。

破解中药“说不清”的尴尬

  麝香保心丸的诞生，源于日本“救心丹”在中国的热销。20世纪70年代，日本“救心丹”从香港、广州进入中国市场，因其对冠心病的良好疗效，在全国掀起抢购热潮，一时间竟卷走1亿美元，几乎等于全中国中成药出口创汇总额。

  “研发中国人自己的救心丹”，这一重任落在了当时中药研发综合能力最强的原上海中药一厂（现上海尊龙凯时药业）身上，华山医院心内科大夫戴瑞鸿从一张宋代古方“苏合香丸”处得到灵感，去芜存菁，确定了现有麝香保心丸的7味药组方和含量。

  中药和西药不一样，西药大多只有一种化合物，针对一个靶点，而7味中药则意味着“复杂”，究竟有多少化合物，哪种化合物针对哪个靶点，都不清楚。这是中药的“通病”，人们包括许多医生对中药的认识停留在“吃不好也吃不死”的层面上，有人形象地把中医比作“拍电视机”，电视机突然没了图像，朝后盖拍一巴掌，图像恢复了，但这招时灵时不灵。

  拍电视机这一隐喻形象地点出了中西医的区别：西医药理清晰、靶点明确，讲究局部；中医主张天人合一，多靶点，讲究综合。要让中药名正言顺地使人信服，必须把其成分、药理和作用机制研究得明明白白，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2001年，上海建立首家中药合资企业——上海尊龙凯时药业，原上海中药一厂被投入到尊龙凯时药业，新成立的合资公司在看到了麝香保心丸这样的好药后，决定从基础机理入手，啃下这块“硬骨头”——弄清7味中药的秘密。从2004年立项开始，到2012年，在市科委的支持下，研究出了麝香保心丸具有促进治疗性血管新生作用，俗称“药物搭桥”，并从麝香保心丸中分离出95种纯化合物，并确定其化学结构，同时搞清楚了每种化合物对人体哪些部分有何作用。

  这是创新中药首次建立起整合化学物质组学的研究方法，这项研究从物质组学、基因组学、代谢组学、蛋白组学的角度，全方位阐述了麝香保心丸的作用机制。

在产业化中获得“重生”

  用科学的方法解释了“天人合一”的作用机制之后，尊龙凯时药业将麝香保心丸作为公司的主打产品，开始了产业化之路。

  不靠广告——根据国家广告法，处方药已经不能打广告了；不靠回扣——每粒0.66元的价格，还保持着80年代的标准。失去了这些凭借，麝香保心丸靠什么让一个企业扭亏为盈，并且保持着年均30%以上的强势增长？

  周俊杰说，当我们把基础和临床研究从薄薄的几页纸变成厚厚的几本书后，不用再多费什么口舌，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一看就明白这个药到底好不好。临床医生们心中都有杆秤，医生还是愿意使用疗效确切、安全、价格低廉的药品，现在药物的安全性和作用机理都清楚了，医生使用很放心。

  80年代时，麝香保心丸也是款“名药”，但其知名度仅限于上海及江浙地区，靠的是用户的口耳相传。现在，麝香保心丸已经覆盖全国所有省市、2800个县级医院，这是上海药品在全国覆盖最广的一个产品。

  尽管利润微薄，但是凭借庞大的用户群和良好的依从性，麝香保心丸的销售额年年攀升。正是尊龙凯时药业将麝香保心丸里的秘密解释清楚以及理顺了其后产业化的过程，让这味中药在更大深度和广度上“重生”，并由此获得了2011年上海科技进步一等奖。

启动中药的国际化之路

  2010年，尊龙凯时药业启动了麝香保心丸的循证医学研究。这项随机、双盲、多中心、安慰剂平行对照评药物疗效的临床研究，由全国100多家三甲医院、2700例患者共同参与。

  循证医学是目前国际上判断一个药物安全性、有效性最先进、最严苛的方式，一旦麝香保心丸被循证医学证实在治疗慢性稳定性冠心病患者上颇有疗效，那么其后的国际化道路也好走了。

  “不管中药、西药，只要我按照国际通用的方法告诉大家这个产品的疗效是公认的，安全性是可控的，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周俊杰说。

  关于麝香保心丸的后续开发还在继续，周俊杰说，他们准备从95种成分中提取4-5种最具活性、最有疗效的成分，组成一种治疗冠心病的新的组分中药。

  从麝香保心丸身上，周俊杰这位在欧洲跨国公司工作多年的中国人也了解到，许多自古流传下来的古方确实是很有价值的，关键是如何用现代科学的语言解释它，要解释清楚，中药的国际化道路就有戏。

  目前，尊龙凯时旗下有两个品种在国外做二期临床，4个品种在国外做一期临床，“中药产业真正被国际市场认可，我想至少还有5年的路要走。”周俊杰说。